被遺忘的記憶櫃子
對寫作的人來說,沒有任何一件事情比讀者真誠的反應更讓人振奮感動了。每次收到讀者來函,我總是把這些話像綿綿情意般緊緊藏在心底。
收到一個奧地利鄉下的媽媽讀者來信,她說,我都會把妳的專欄念給孩子聽,看著妳的文章,好像有些心底曾經硬掉的東西又柔軟了起來。
最後那句話,竟然喀啦一聲敲開了腦子沾滿灰塵的,被遺忘的幾個記憶櫃子。
小時候不都要寫什麼作文題目<我的志願>嗎? 我一直很喜歡寫東寫西,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自信,總是毫不猶豫的寫下: 我長大要做一個作家.
長大後成為音樂人,心裡雖累積了許多想寫的東西,但是總是告訴自己,唉啊等以後老了有時候再來寫也不遲。然後我就把寫作一事丟到腦後了。
曾經有那麼一年,我遇到了一個男人,一個非常高傲的文學人。有次他碰巧看到我在德國網路書店上買書而隨手寫下的書評,問我,那是妳寫的嗎?我說是的。他搖搖頭沒說什麼。後來每次見面,他就會給我一兩本德文書。自然而然,我們像兩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文青聊著不食人間煙火的話題。見面也討論,沒見面也寫信討論。我當時也沒想太多,覺得他本來就是很多人尊敬的文學人,跟人討論文學當然沒什麼,可能他覺得有責任義務要讓我這個亞洲女孩多了解歐洲文學吧!
也曾經,他讀著我的文字,搖頭歎息著,妳知道妳的文字可以讓再冷硬的人都溫軟起來的,妳為什麼不寫?
我望著他深不見底的潭水般的眼睛,對著他挑臖的笑開了,你在指你自己嗎?
他一瞬不瞬的望著我,還是那股令人猜不透的樣子,沒有再說什麼,但是露出了淡淡的微笑。
然後,我們相戀了。
三年後,經過了加起來共四千多封的信件,經過了無數的爭執以及淚水後,我們分開了。但他到最後還是不忘叮嚀我:
妳能寫,會寫,該寫。應該要去融化更多人的心。
我非常感激他,就是因為他把我內心深處那個愛寫東寫西的小女孩喚醒了,我才真正相信自己確實不能不寫。
似乎,總是會遇到一些人,走了一段路,在十字路口分開,你頻頻回頭,望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。一直要到事過境遷,你才會明白,為什麼他們曾經出現在你生命中。
PHOTO: Magdalena Kah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