藝術家算是職業嗎? 音樂求學篇 part 4
話說我的演奏文憑考得非常好，老教授開心極了，完全忘記佳恬是他最調皮又最不受教的學生。嚷著說要我留在他門下，繼續唸演奏碩士。 當時我乘著風光的翅膀，興致正高昂，二話不說就答應了。那時的我也不過才20 歲，就莫名其妙大學畢業了，也乖乖留在教授門下攻讀演奏碩士。果然沒多久就覺得渾身不對勁。漸漸我心裡開始感到少了什麼。遂跑去綜合大學唸了語言學和音樂 學。這兩門科系的課程都很重，又無比艱澀，但當時的我對於知識充滿了飢渴。雖說我的成績並不是非常理想，但是沉醉在學問的殿堂裡面，幾乎要忘記自己其實是 鋼琴系的學生了。老教授受不了我的 “花心“，我們的關係又漸漸惡化起來，最後也不得不攤牌了。
這時候，我已經不是當初14歲的小朋友了， 老教授也不能輕易用退學威脅我。我知道我不想完全放棄鋼琴，但是如果要跟著老教授，就一定得全心全意 (最好連男朋友也不交，我怎麼可能做得到嘛!)。對他來說，當初忍受我一邊彈鋼琴， 一邊完成中學的課程，對他來說已經是極限了。而現在我竟然還跑去念其它科系！
這次我非常清楚告訴他，我不願意全心全意在鋼琴上。所以我們很 和平的分開了。他當時酸酸地告訴我，妳不用再彈鋼琴了，用業餘的標準來看，妳已經算彈得還可以了。反正妳也不是彈鋼琴的料。– 這番話，真是傷人。雖然我和他們一家人現在又重拾了連絡， 但是我沒有好好待在他門下專心彈鋼琴，他一直耿耿於懷。就算我現在靠鋼琴演奏吃飯，他還是覺得我不是個專業，也覺得我不入流。不過我也懶得和他爭了，他不 過就無法接受，我離開他的門下竟然還可以有一番發展。
當時得到老教授的同意，我在校內打聽其他的老師，找了一位比較年輕的教授，很幸運的他願意收我。我拿了表格，二話不說就給老教授簽名，轉到新教授門下。那年我21歲，在新教授門下，我把最少的精力放在鋼琴上，其他的時間就去綜合大學唸書。新教授建議我修鋼琴教育學分，我也覺得不錯。因為我本來就喜歡小孩子， 另一方面我在高中的時候不是就發了願以後要做老師嗎？（開始教琴後發現，這真的是正確的選擇。雖然並沒有學到很多東西， 至少一般基礎的教學法教育心理學等等還是多少有摸到一點皮毛。）
我和新教授相處的非常好。他很有他的一套方法， 百般耐心的應付我，硬是把我不紮實的技巧重新打穩。非常博學多聞，也從不罵人。 我這個人阿，就是吃軟不吃硬，當時上課起來如沐春風。教授和我都是屬羊, 他正好大我兩輪，而且我們兩個人也都是牡羊座，生日還只差一天呢。那這裡就姑且稱呼他羊教授吧。
回想起來，我當時也實在太過度高估自己的能力了。我一共修了四個科系: 鋼琴演奏，器樂教育，語言學和音樂學。外加還忙著修戀愛學分！之中做得最少的就是鋼琴。天天在這五件事情上打轉硬撐。 有一個成語可以很貼切表達出當時的感覺: 五馬分屍。
差不多維持了一年半這樣的生活，我發現自己快負荷不了，猛然領悟到我最愛的還是彈琴。回過頭來想要把鋼琴演奏研究所的課程好好念完，準備考鋼琴碩士。但是當時我的琴藝已經落後其他碩士班的同學很大一截，基本上要補救就不是件很容易的事。而且我本來就痛恨練琴 (我好像從小到大都沒有好好練琴過。是的, 我承認我是那種想要不勞而獲的人)。 但是我還是不想放棄，我好不容易決定回到鋼琴，我一定要找出一條自己的路來。
我和羊教授也討論了很久。他覺得我當時的能力根本考不過鋼琴演奏碩士畢業考。如果妳只是想要拿碩士文憑，那何不退一步，就修鋼琴教育的碩士文憑。這樣還是可以彈鋼琴，畢業考考鋼琴，但是標準沒有像鋼琴獨奏科那麼嚴苛就是了。我聽到這番話，自尊心是有一點受傷，覺得羊教授就是覺得我彈得差，只算是二流，所以不讓我考鋼琴演奏碩士。但如果我真的要考演奏碩士，就是專心 一致好好的把這幾年因為做太多其他事情而荒廢掉的琴藝補回來。
妳有這個決心和毅力嗎?
我思考良久，發現他說得很有道理。我是真的打從心裡想要鋼琴的演奏碩士嗎? 還是只是虛榮心作祟呢?
我試著為自己定位。第一，我本來就不是獨奏型的，沒錯，我有天分也懂得如果操縱舞台，但我沒有可以長久練琴的魄力與決心，我連一口氣練兩個鐘頭的耐力都沒有。 我告訴自己，我就算老態龍鍾了，都還可以回到大學念個什麼科系。但是，鋼琴如果不趁年輕黃金時期，以後要再回頭必定更加困難。雖然我或許不夠能力拿演奏碩 士，但是我還是可以好好彈鋼琴，不見得一定要拿到演奏碩士。我喜歡鋼琴，也確定我想要靠音樂吃飯。如果走鋼琴教育可以讓我繼續留在音樂這條路上。那麼，這就是我的選擇。
確定自己想要的路後，我毅然決然停掉了綜合大學的語言學和音樂學，也去註冊組把我的鋼琴演奏碩士班的名額取消。註冊組的小姐 瞪大眼睛看我，妳知道如果妳說不唸演奏碩士，妳想再唸，可就得重新考入學考，而考上的機會很渺茫。妳不要再考慮嗎? 老實說，我有一點動搖， 但是我心已決，搖搖頭說，請把我的名字拿掉。
很諷刺的是，我真正開始好好練鋼琴，竟然是我把鋼琴碩士班的名額取消後。
沒有了考鋼琴演奏碩士的壓力，反而我變得很輕鬆，也變得喜歡練琴，雖然稱不上突飛猛進，但也有長足的進步。我變得很珍惜鋼琴。繞繞繞了一大圈回到音樂，覺得自己擁有音樂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。羊教授對我也還算滿意，因此每個學期都給我很好的成績，好到可以拿學校的獎學金出國去和不同的鋼琴家上課進修。在羊教授的穿 針引線下，也遇到了許多好老師，帶給我的音樂很大的影響。一年後，我順利高分拿到鋼琴教師資格的鑑定考試，25歲那年也通過了鋼琴教育的碩士考試。
我也漸漸發現自己喜歡和各式樂器一起合作，也喜歡上台演奏 (沒辦法，就是愛現)。鋼琴教育的碩士考包括教學和論文方面的考試，還有一場自己設計曲目的畢業演奏會。我記得我好像除了一首獨奏的曲子以外，其他所有的曲目全部都是室內樂。我找了好多同學，搞得像是同樂會一樣。
我當時沒有料到的是，原來我的潛意識已經清楚的為我指出我的未來了。只是當時的我我尚未明白。
（原文發表於2008年我的無名小站）
photo: Thomas Raggam
